http://blog.sciencenet.cn/blog-1256692-960763.html
前言: 柏老师去世一年多了,我许久才从这个事实中走出,一直不知用什么文字才足以配得上这位可敬可爱的英文老师。仅以此文代表老柏的万千桃李,纪念柏常勇先生。
“柏老师,我的名字是史启权,权利的 “ 权” ,不是全部的 “ 全” 啊! ”, “十全十美,不是更好吗? ” 面对我的争辩,柏老师哈哈笑道(当然,后来名字改正了)。十三年前,我初到 “ 三元阁” (贵州省安顺市西秀区,旧州初级中学),为我登记注册的就是老柏。
生于大山深处,成长于艰苦的六七十年代,像其他布依族汉子一样,柏老师年轻时候做过挖煤工人养家糊口。因他酷爱英文,便啃下了一本又一本教材和词典,听收音机跟读背诵自学英文。渐渐地,大家都知道他会英语,后来就被旧州初级中学聘请为英语老师。这才有了我们和老柏的故事。
最初学英文的时候,年幼无知的我们都不以为然,认为这个东西有啥用?咱们中国人为什么要学洋文?再说了,除了你们几个英语老师,其他人也不懂,谁知道你们教的对不对…… 然而,真本事总经得住考验,好东西总能派上用场! 大约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,一对外国夫妇无意中闯入了旧州,划破了这个宁静了六百年的古镇。外国朋友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困难,旅游迷路了?想住宿不知道去哪里? …… 老百姓像看外星人一样围着他们,七嘴八舌,几个中学英文老师也害羞地不敢上前施展拳脚 …… 这时,一个小个子从人群中走出,淡定地冒出一句流利的英文 “could I help you (需要我帮忙吗) ?” ,打破了僵局,外国朋友当时想必是泪流满面——异国他乡遇 “ 知音” 啊。随后,老师还自费带他们去附近几个乡镇游玩。这件事虽不能让他名震四方,却让大家知道了,这个小个子真是懂英文的,而且英文真的有用 !
柏老师的教学方式别具一格,保准你不会打瞌睡和开小差。有些同学觉得像相声课,因为他时不时抛出一个幽默笑话让大家捧腹大笑。 “ 有学生学了点英语就在外卖弄,在外面和别人打架前: ‘ 老子跟你讲,老子是你家 father 嘞 ’……”。 还有您和“老伯娘” 的系列经典故事: “ 有一天,隔壁邻居老伯娘突然病倒了,好几天了还躺在床上,大家都以为快不行了。我去她家: ‘ 老伯娘,你装什么呀,你以为躺在床上装病,你就不用干活了?两个小娃你就不用管了吗? ……’ ,听到这些,老伯娘立马从床上跳起来, ‘ 哪个说我装病了 ……’”。现在想想,您哪里是在给我们讲笑话,分明是一个个生动的人生哲理嘛。还记得您给我们举例 “ 中式英语” —— “Tomorrow morning who get up earlier who call who (明天谁起得早谁就叫我起床) ”。还记得您给我们说的错别字 “ 心不在马,改牙归正 ”, “ 开心的反义词就是关心 ”……您的一句句经典话语,您或许不以为意,却被同学们铭记于心甚至成为各自的座右铭。
轻松愉快的教学氛围让同学们爱上英语课,您开心时还为我们唱几句委婉动听的布依山歌 —— 听说您的山歌可是远近闻名啊。还有您的一绝 ——“ 反手板书”—— 至今让我们叹为观止:一边反着手在黑板上板书,一边扭着头用犀利的目光注视着全班,教我们怎么用一个单词,一个句式 …… 既节约了时间又保证每时每刻和学生交流。 您总会让我们背诵课文听录音,一句句跟读并一遍遍听写, 那时觉得这种方法好笨好土,不以为然。多年以后我上了大学,走出国门,才恍然大悟这才是学习英语的捷径:重复,重复再重复!
教育学生,您总是一针见血。那时一些学生英文学得好,上课却被总您故意打击(以免我们滋生骄傲心理)。几个调皮的男生不服气,故意找一些英语练习册上的难题去刁难您,结果最后都灰溜溜回到座位上低头默默学习 …… 您似乎对我们 “又爱又恨 ” :平时上课对我们严格要求,容不得我们马虎犯错,随时都会点名提问(每个同学都被您自己编排了一个 “ 小名” );可是每次考试后,您都会鼓励考得不好的同学不要泄气,鼓励我们要 “ 敢于尝试,相信自己 ”! “ 没有一个老师让我感觉到课上得到他的提问是一种荣幸,每次上课得不到他提问就倍感失落! ” 听,这就是您的学生对您敬畏和仰慕。
每逢周末,喜欢钓鱼的您总爱一人到邢江河畔垂钓,或许在那里您能找到惬意的宁静。闲暇时间您还爱养些花花草草,还有可爱的小蜜蜂,花草相伴,蜜蜂为伍,山水见闲然自得,多么潇洒的人生态度。仿佛尘世间的争争吵吵,恩恩怨怨,尔虞我诈都与您无关。与世无争,修身养性,踏踏实实教书,勤勤恳恳育人,或许便是您此生的写实。可惜,至此,少了您的牵挂,鱼儿们便多了一分孤独了。
您知道吗,您的突然离去让我们多么的不舍和伤心。请原谅一些同学在您生前没去看望您,是因为大家心中对您的敬畏和 “ 赌气” :要有点成就才敢去见您。我也是毕业 7 年后才去看望您,那时我刚从加拿大回国,想着自己有了点小成绩终于 “ 有资格” 去看望您了。约上刚从泰国学习回来的班仕德,拎着水果,还有您爱喝的小酒。您那时刚退休自己亲手建了新房,本该安享晚年但闲不下来,开始研究阴阳学为附近乡亲们帮办红白喜事 。师徒三人围着火炉吃饭喝酒,您有些尴尬地说 “ 我以前教你们马克思,现在却搞起来这个风水阴阳 …… 不过我从不 ‘ 干坏事 ’:隔壁村的小伙子外出打工好不容易找到了媳妇,回来找人看日子办喜酒,有些阴阳先生一句 “ 八字不合,不宜结合” ,活生生拆散一对鸳鸯……” 我在一旁静静的听您说故事, “ 我那时得益于记忆力好,从死记硬背开始才啃下英语 ……” 。其实,许多少数民族同学从您身上找到了自信,是您证明了少数民族一样可以学好英文!我们更知道,您还自学了日语,还有苦练的书法也是一绝 —— 毕业那年许多同学还天天纠缠您讨要墨宝呢。看着您花白的鬓角,我心中默道: “ 老师,您没有白吃苦,您的学生们没有给您丢脸,无论走到天涯海角,这辈子下辈子 …… 我们永远都是您的学生 ! 都会好好孝敬您 ” 。 只是没想到,此一别,竟成了永别。您不是还许诺说,以后我们结婚,要给我们挑个好日子吗?
您还记得罗仲丽吗?您的逝世让她懊悔不已,痛哭京城。 “ 老柏走了,我的初中时代执念之一,也就这样消失在静默的大地、无涯的时间里。他睿智、幽默,像《池中物》里的老鲶鱼一样历经世事,堪破一切却葆有一颗童心。他喜欢开一些无伤大雅却十分 “ 接地气” 的玩笑,少时的我们只觉忒有趣,过尽千帆才之后回味起那些故事背后的深沉,那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在用他的方式告诉无知的我们,什么是生活,什么是世界 …… 毕业之后,我再也没有去看过他,我的倔强和执念让少时的最后一堂课最后一眼成为永远,我此生无论飞多高,走多远或是辗转挣扎于红尘中,也无法再次站在他面前 ……” 。 您还记得周凤吗?她大学毕业了初为人师,听闻您走了,悲伤难以: “ 一生,能有几个让你铭记在心的人?遗憾匆匆那年,匆匆别离,来不及告诉您,对您有好多的崇拜和爱戴!能不能不要这么着急离去?我还想和您一起畅谈有关您和您那本不为人知的书籍 …… 还记得当初我从三楼追下来问您题目时,您是怎么的不厌其烦吗?能不能再让我追着您,从三楼到操场,重演匆匆那年 ……”
为人花甲春秋,留冰心一片,执教卅年寒暑,有桃李万千。尚未享受莘莘学子的孝敬,您怎么就走了呢?还没看到我十全十美,您怎么就走了呢?装病的老伯娘还在,您怎么就走了呢?或许是老天妒嫉您,硬生生把您提前召走,又或是如来佛早就想学英文和耶稣交流交流,却一直寻不得好老师,急找到了您?
再多不舍也无力回天,您静静的走了,任凭我们撕心裂肺的哭喊,任凭我们歇斯底里的呼唤,您,还是回不来。可是,我知道您还在,还在您每个学生的心中,一生一世,并将伴随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 …… 永远,永远 。
您永远的学生----史启权
2016 年 3月 香港
转载请注明:有爱前端 » [转]纪念恩师柏常勇先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