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传道—DOTA(短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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传 道
原作者:聂鑫森
纪于天不知不觉已年届古稀
头发稀疏了,脚步迟缓了,精气神也散淡了许多,流年似水,曾经壮如牛犊的他说老就老了;儿女不在身边,家里除了老伴儿,就只剩下老两口的影子。
纪于天常感叹什么都在变,值得庆幸的是他DOTA玩家的身份始终没变。从小到老,他痴迷的就是断线斧王、毒瘤三号位,自然也酷爱爱打野军团,尤其钦服贴吧大师的“无伤”,三分钟辉羊,颇有神韵。几乎每个夜晚,他都很忙,或掏钱买票看比赛,或者和同好开黑,或在家里看Wodota。对于别人的求教,他一概不会拒绝,问什么答什么,“打野剧毒”“方放他妈的血”“唯一指定冠军”等滔滔不绝。
有一天夜晚,纪于天在网吧看完比赛,回到家门口,正要掏钥匙开门,发现钥匙忘带了,只好敲门,道:“老伴儿!看门来!”
老伴儿在里面闷声回答:“谁是你的老伴儿?你的老伴儿是Dota!自个儿B进来!”
他立刻接上话:“我偏偏不乐意!”
纪于天就是这样一人有意思的人。
省城的战队来到了古城,要连战十晚。头三晚的戏码是《中路solo》《OMG》《单一征召》。纪于天很欣赏这个战队的队员,上路大哥,保人辅助,列单王者,超神中单,毒瘤打野,人才济济,争奇斗艳。他能不去一饱眼福和耳福吗?
但这次他却不用去买票了,有人把票送上门来了。
送票的叫牛金,40来岁,在本市一家公司当老总。他爹与纪于天是老同事,又在这条小巷里做了几十年的邻居。牛金平时回爹妈家不多,来去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。
纪于天很惊讶:这父子俩是压根不看比赛的,牛金怎么有这个兴趣了?
牛金坦言相告:“我爹让我来找纪伯伯帮忙,您千万别推辞。过几天,有一个美国的华裔客商来洽谈业务,据说他是个刀塔迷,晚上得招待他过过游戏瘾吧。我不懂这个,临时抱佛脚,想请您陪我先看几场比赛,再听您说说,以便我和他交谈时,有个共同的话题。或许他一高兴,合同就签下了。”
纪于天笑了,说:“我不缺这几个买票的钱。你想了解DOTA,我愿意陪同,正好为CNDOTA传道嘛!”
牛金说:“那是,那是,这是比赛的门票,头三晚的我们在网吧碰面吧。”
第一晚,牛金早早地到了剧院,和纪于天一起认认真真地看完了《中路solo》大战后,牛金谦恭地请纪于天去了一家茶馆,在一个雅座里喝茶,吃夜宵,聊天。
“纪伯伯,亚巴顿怎么玩起来是这么个打法儿?”
纪于天说:“你问得好。亚巴顿讲究卡兵打野、树林大战、草鞋辉耀,称之为‘毒瘤’。它不是‘直’着出来的,而是走了一个曲线,团战作用似乎不大,但是够肉,这个一手亚巴顿的队员是地道的毒瘤传人,功夫很深。”
“哦。”
“我虽是玩打野的,平日劣单也走得多。比如比赛是亚巴顿点的“无光之盾”和“迷雾缠绕”是21对点,我给你学学。”
纪于天用手在键盘上敲地飞起,鼠标点击起来。战到精彩处,牛金也学着喊一声“好”。纪于天笑得满脸放亮。
“小牛,明晚是《OMG》。7200的新人和贴吧大神的战斗最值得一看。”
“我会准时到场的,纪伯伯。”
“也许你从此就爱上了DOTA了。”
“但愿如此!”
第二晚,牛金在开幕前几分钟,才匆匆赶来,坐到纪于天旁边的座位上。戏演到一半,牛金的手机响了,他哼哼哈哈地通完话,抱歉地对纪于天说:“公司里有急事,来了份海外传真,我得去处理一下。纪伯伯,真对不起。”
“明天去处理不行吗?”
“人家等着答复哩,身不由己,没办法!”
牛金轻巧地从观众席中滑出去,像没被控的敌法,眨眼间就B走了。
这么好的戏,牛金半场退席,纪于天觉得很遗憾。过了一会儿,纪于天忘记了身边少了个人,专心专意地看戏,看得浑身发热,喉头发紧。
第三天晚上,牛金没有来看戏。他白天打了个电话给纪于天,说那个美国华裔客商不来了,派他的一个部下来洽谈,这个部下是个地道的韩国人,他特别爱玩英雄联盟....
纪于天孤零零地看完了《单一征召》,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,他总是忍不住去瞅瞅,心里也仿佛空了一大块。今夜,他怎么了?看比赛都分心,怪!
走在回家的路上,见身前身后无人,纪于天想起来不朽尸王的台词,声腔凄凉悲切道:“生者的力量,不过是从死者那里借来的....”

 

原文如下
传 道 聂鑫森
纪于天不知不觉已年届古稀
头发稀疏了,脚步迟缓了,精气神也散淡了许多,流年似水,曾经壮如牛犊的他说老就老了;儿女不在身边,家里除了老伴儿,就只剩下老两口的影子。
纪于天常感叹什么都在变,值得庆幸的是他京剧票友的身份始终没变。从小到老,他痴迷的就是西皮二黄、生旦净末丑,自然也酷爱唱几嗓子,尤其钦服马连良的“马派”,行腔念白,颇有神韵。几乎每个夜晚,他都很忙,或掏钱买票看戏,或参加票友的聚会,或在家里听京剧光碟。对于别人的求教,他一概不会拒绝,问什么答什么,“四大名旦”“四小名旦”“南麒北马关外唐”等滔滔不绝。
有一天夜晚,纪于天在剧院看完戏,回到家门口,正要掏钥匙开门,发现钥匙忘带了,只好敲门,并用京剧道白:“老们儿,开门来!”
老伴儿在里面闷声回答:“谁是你老伴儿?你的老伴儿是京剧!”
他立刻接上话:“此言甚是!”
纪于天就是这样一人有意思的人。
省城的京剧团来到了古城,要连演十晚。头三晚的戏码是《文姬归汉》《群英会》《野猪林》。纪于天很欣赏这个剧目的演员,马派老生,程派青衣,叶派小生,侯派花脸,杨派武生,人才济济,争奇斗艳。他能不去一饱眼福和耳福吗?
但这次他却不用去买票了,有人把票送上门来了。
送票的叫牛金,40来岁,在本市一家公司当老总。他爹与纪于天是老同事,又在这条小巷里做了几十年的邻居。牛金平时回爹妈家不多,来去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。
纪于天很惊讶:这父子俩是压根不看京戏的,牛金怎么有这个兴趣了?
牛金坦言相告:“我爹让我来找纪伯伯帮忙,您千万别推辞。过几天,有一个美国的华裔客商来洽谈业务,据说他是个京戏迷,晚上得招待他过过戏瘾吧。我不懂这个,临时抱佛脚,想请您陪我先看几场戏,再听您说说戏,以便我和他交谈时,有个共同的话题。或许他一高兴,合同就签下了。”
纪于天笑了,说:“我不缺这几个买票的钱。你想了解京剧,我愿意陪同,正好为国粹传道嘛!”
牛金说:“那是,那是,这是戏票,头三晚的我们在剧院碰面吧。”
第一晚,牛金早早地到了剧院,和纪于天一起认认真真地看完了《文姬归汉》散戏后,牛金谦恭地请纪于天去了一家茶馆,在一个雅座里喝茶,吃夜宵,聊天。
“纪伯伯,程派唱腔怎么听起来是这么个味儿?”
纪于天说:“你问得好。程腔讲究若断若续、藕断丝连、缠绵悱恻,称之为‘鬼音’。它不是‘直’着出来的,而是走了一个曲线,音量似乎不大,但有力度,这个饰演蔡文姬的演员是地道的程派传人,功夫很深。”
“哦。”
“我虽是习老生的,平日程腔也听得多。比如剧中蔡文姬唱的‘荒原末日嘶胡马,万里江山归路道……’是西皮原板,我给你学学。”
纪于天用手在桌上敲着板眼,尖起嗓子唱起来。唱到精彩处,牛金也学着喊一声“好”。纪于天笑得满脸放亮。
“小牛,明晚是《群英会》。演周瑜的小生和演蒋干的丑角最值得一看。”
“我会准时到场的,纪伯伯。”
“也许你从此就爱上了京剧了。”
“但愿如此!”
第二晚,牛金在开幕前几分钟,才匆匆赶来,坐到纪于天旁边的座位上。戏演到一半,牛金的手机响了,他哼哼哈哈地通完话,抱歉地对纪于天说:“公司里有急事,来了份海外传真,我得去处理一下。纪伯伯,真对不起。”
“明天去处理不行吗?”
“人家等着答复哩,心为形役,没办法!”
牛金轻巧地从观众席中滑出去,像一尾鱼,眨眼间就不见了。
这么好的戏,牛金半场退席,纪于天觉得很遗憾。过了一会儿,纪于天忘记了身边少了个人,专心专意地看戏,看得浑身发热,喉头发紧。
第三天晚上,牛金没有来看戏。他白天打了个电话给纪于天,说那个美国华裔客商不来了,派他的一个部下来洽谈,这个部下是个地道的美国人,他特别爱听交响乐......
纪于天孤零零地看完了《野猪林》,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,他总是忍不住去瞅瞅,心里也仿佛空了一大块。今夜,他怎么了?看京剧都分心,怪!
走在回家的路上,见身前身后无人,纪于天唱起了剧中人林冲的一段“反二黄散板”转“原板”,声腔凄凉悲切:“大雪飘,扑人面,朔风阵阵透骨寒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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